星月文学

明晓溪:玉壶儿江湖散记

-2019 年 1 月 16 日Ctrl+D 收藏本站扫描 星月文学 二维码,微信也能看小说!

关灯 直达底部

楔子

阳春三月。

翠绿的竹林中有两间木屋。

姚四娘在院子里洗着衣服,竹叶细细的影子投射在她好奇的耳朵上。咦,怎么没有声音了,她努力再听,还是听不到。

奇怪,莫非这次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姚四娘一定在偷听!”

玉壶儿向窗外望了望,得意地笑:“哈,我偏偏让她听不见,谁让她平时把我管得死死的,哪里都不让我去玩。”

裴风一身青衣,长身而立。

他的衣角缀着清晨的露珠,他的眉梢染着驿路的飞霜,为了能早一些见到她,他不眠不休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

他的微笑清雅如茶:“壶儿……”

“嘘!”玉壶儿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姚四娘的耳朵可是很尖的,我们的谈话要是又被她听见,我就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了。”

裴风笑一笑,将她抱在怀里,不再说话。

玉壶儿把脑袋靠在他胸膛上,等了一会儿,推推他:“你刚才要说什么,怎么又不说了呢?”

他摸着她柔滑的头发,轻声说:“你不是怕姚四娘听见吗?”

玉壶儿撅起小嘴:“只要声音小一点就可以了。你同我说话嘛,人家跟你分开有一个多月了,很想很想你呢!”

“有多想?”失乐园

“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你想得心蓬蓬乱跳,想你想得干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想你想得差点发疯呢!”

笑容在裴风唇边越绽越大:“壶儿,你讲话会不会有点夸张?”

“才不会!”她抗议,“人家真的很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呢,不信你看,你看嘛,就在这边……”

“我相信你。”他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闭上眼睛,微笑着说,“壶儿,我喜欢你想我。”

“呵呵,我喜欢你喜欢我。”玉壶儿笑得象只小猫,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我会让你越来越喜欢我,喜欢得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喜欢得再也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走。”

竹叶在春风中轻轻摇摆。

阳光穿过青翠的竹子照进屋里。

玉壶儿张开双臂紧紧搂住她日思夜想的夫君,他的身体,他的味道,他的气息是她这一生最想霸占的。

她仰起小脸,爱娇地问:“你想我吗?”

“想。”

“有多想?”

“很想。”

她的脸色一黑,推开他:“我不喜欢你了,都不会说让人家开心的话,讨厌!”

裴风微怔,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你想得心蓬蓬乱跳,想你想得干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想你想得差点发疯。”

玉壶儿笑弯了腰,两颊红红得象涂了胭脂:“好没有新意呢,就象一只学舌的八哥,不过,算了,这次就放过你吧。”

裴风正准备吁一口气……

“我的礼物呢?”玉壶儿摊开手掌,眼巴巴地望着他,“你这次回来,一定给我带礼物了吧。”

裴风仿佛被人点住了穴道,僵硬得象块玉石。

玉壶儿的表情危险了起来:“你……总不会什么好玩好吃的东西都没有给我带回来吧。”

裴风尴尬地咳嗽一声:“咳!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

玉壶儿的小嘴越来越扁,脸上的乌云越积越厚,终于——

“呜!”

天地为之变色的痛哭从木屋中惊心动魄地传出!

院子里的姚四娘搓洗着木盆中的衣物,嘴巴得意地弯起来。没猜错吧,就知道玉壶儿这个小丫头耐不住性子,才安宁了那么一小会儿,又把动静闹得方圆一里都能听见。

“呜!!你心里就没有我!”

“呜!!你没有良心啊,我对你那么好,呜……”

“呜……我好伤心啊……”

“呜……我是天下最可怜的人……相公都不疼我……”

“呜……可怜我无父无母……大家都欺负我……”

“呜……”

“呜……”

悲怆的哭声让春风含悲,让翠竹憔悴。

裴风被她哭得手足无措:“壶儿,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忘记了!”

玉壶儿脸上泪水狼籍,眼睛控诉地瞪住他:“呜……你对不起我……”

“我对不起你。”裴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她痛揍几拳。

眼泪淅沥哗啦地往下淌:“呜……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裴风急得声音都变哑了,他握紧她的肩膀:“壶儿!”

“痛啦!”她一掌拍掉他的手,嘴撅得老高,“你还敢打我?!”她边揉肩膀边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继续控诉他,“你说,你做错了没有?”

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做错的那个人。

裴风叹息:“说吧,你怎样才会原谅我?”

成功啦!雪国

玉壶儿高兴地跳起来,指住他大喊:“是你说的啊!我可没有逼你啊!”

裴风苦笑:“是我说的。”

竹林中。

木屋里。

玉壶儿咬住手指头,歪着脑袋,眼睛亮得可怕:

“我要和你一起闯荡江湖!”

第一章
杏花飘香。

一面艳红的旗子迎风而扬,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一个很简陋的草棚,六张桌子。

酒很便宜,但是味道还好,所以客人挺多。

最右边的一张桌子上,四个人都带着刀剑,一看就是江湖人。

他们喝酒不用酒壶,而是酒坛;他们盛酒的杯子特别大,不对,那不是杯子,而是大碗;他们盘子里的牛肉不象别人一样切成一片片的,而是整块整块端上来,用手抓着吃;他们说话的声音特别大,洪亮的吼声连聋子也可以听得清。

“喂,你们听说了吗,现在江湖上有三个人名头响得很!”

“老大,你说的是不是华山的慕容染衣、玄月山庄的燕楚,和让人摸不清门派的裴风。”

花团锦簇的杏花树旁,有一张桌子,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青色布衫,右手边放着一把很破烂的剑,在酒棚里喝的却是茶。他长得不是很俊雅,脑袋有点大大的,笑容有点呆呆的,但是他的眼睛,亮得象春日里的水。

女子身着鹅黄的衣裳,晶莹璀璨的小脸儿,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

此时,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耳朵上,恨不能把人家讲的话一句不落都吞到肚子里去,筷子上夹着的豆腐干已经被遗忘好长时间了,要掉不掉地悬在空中。

“华山的慕容染衣少年英雄,自出道以来,一把明月剑从没遇到过对手,更难得的是,他性格温和,颇有侠义之风,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宗师。”

“咯咯,老二,听说这慕容染衣长得俊美无比,快把天下少女们的心都迷死了,是不是真的?”

“我见过他一次,他的腿好象是瘸的,不过模样的确很好看……”

“燕楚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燕楚?”讲话的人吸口凉气,“希望咱们一辈子也别见到他。他凶狠得象只恶鬼,一个月前在一夜之间灭掉了镜湖齐家上下一百二十八条人命。”

象有一阵阴风吹过,酒棚里的人除了那个青衣男子,齐齐打了个寒战。

半天,才有人继续问下去:“裴风呢?”

“裴风是个很有趣的人。”

“扑通!”

豆腐干从筷子上掉了下来。

“哎呀!”

鹅黄衣衫的玉壶儿手忙脚乱地抢救豆腐干,弄洒了茶壶、碰倒了筷笼、一脚踢到了桌子腿上,闹出的动静好大,一时间,酒棚里所有人目光都盯在了她身上。

玉壶儿不好意思地满脸堆笑,对那四个大汉说:“呵呵,四位大侠讲得太精彩了……呵呵,请大侠们接着讲啊!”

只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小女人,四个大汉扭过头去继续聊:

“为什么说裴风是个有趣的人呢?”

“你们听说过天下第一镖吗?”

“是个镖局吗?长青镖局?还是永安镖局?”

“都不是。天下第一镖是个人,这个人就是裴风。传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要交到裴风手中,就一定能够安全地送过去。”

“不管是什么东西?”

“对。哪怕是皇上的玉玺,或者是武林中被争得头破血流的无敌秘籍。”

“哗,这么厉害。难道没有人想把镖从裴风身上抢走吗?”

“怎么没有!黑道第一高手姬无血、苗疆五毒教教主哈糜,听说过吧,武功与当今武林盟主飞天神龙叶中鹤不相上下,但当日与裴风交手不过十招……”

“怎样?”

酒棚中所有的人侧耳倾听。

讲话的大汉故弄玄虚地喝口酒,慢吞吞地说:“……就惨败而逃,从此金盆洗手,发誓再也不插手江湖之事。”

“哇!”

酒棚中一片惊叹。

杏树上热热闹闹地开满了花。

一片雪白的花瓣被风吹落在玉壶儿震撼的眼睫毛上。

青衣男子依旧喝着茶。

“所以说,只要一件东西能让裴风答应收下,就象打上了金字招牌,准保是万无一失!”

“那么,天底下想找裴风押镖的人岂非很多。”

“这是自然。只要裴风肯接镖,多少钱他们都肯出。”

“哗,他一定很有钱!”

“错了!”

酒棚中众人凝神细听。

讲话的大汉再喝一口酒,慢吞吞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裴风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接镖看的是心情,有时候他要雇主黄金万两,有时候只要铜钱一枚,有时候反倒送给雇主十两白银。而且裴风很穷,身上的衣服缀满补丁,他的剑更是破烂不堪,扔到路边都没有人去捡,甚至有人怀疑,他的剑原本就是从垃圾里捡出来的。”

一把剑被一只玉手举起来。

雪白的杏花树下。

鹅黄衫子的玉壶儿拿着青衣男子的剑,好奇地问:“裴风的剑,有这把剑破烂吗?”

酒棚中众人看过去。

好破的一把剑!

锈迹斑斑的一把破剑!

这把破剑被握在一只雪嫩的手中,格外显得出奇得破烂。

讲话的大汉却嗤之以鼻,嘲笑道:

“裴风的剑比这把要破烂的多,他的剑,是世人所无法想象的破烂。”

酒棚中的人们,顿时忘记了喝酒、忘记了吃肉,全都开始呆呆出神,努力发挥最大的想象力,去想象那把“世人所无法想象的”破剑。

杏花树下的青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玉壶儿说道:

“接着赶路吧。”

******

阳光灿烂。

山路上开满了野花。

和煦的春风里,绚烂的野花缭绕出阵阵迷人的花香。

“裴风,那个大汉为什么会说你身上的衣服缀满补丁?”玉壶儿拉住裴风的胳膊,上下打量他,“真可气,他哪只眼睛见过你衣服上的补丁啦,他这样说,分明是在侮辱身为你娘子的我!”

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我会让自己的相公穿破衣服吗?没错,你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华丽的,可那并不是我不舍得买绸缎,而是你这个顽固的人坚决不穿!说什么穿上去会不舒服,哪里会不舒服啦,人家穿绸缎的人不是很多吗?也没见谁说不舒服!就你奇怪!还有,你这把破剑究竟是从哪里捡回来的?不会真的是从垃圾里翻出来的吧!不要乱捡东西知不知道?那样不干净啦……”

一双葱白的手活泼泼地在空中挥动,玉壶儿的言语象江河一样滔滔不绝,一缕阳光照在她耳畔的发丝上,映射出金黄的光芒。

裴风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似乎根本没有将她的唠叨听进耳朵里去,只是脚步放慢了些。

“我要喝水!”讲这一大段话,喉咙都有些干了。

一只满满的水袋送到她面前。

玉壶儿笑眯眯:“天气好象有点热哦,你把水弄冰一点好不好?”

裴风看她一眼,右掌放在水袋上,片刻,一股寒雾飘上来,水袋立时变得冰冰凉凉。

玉壶儿一脸甜笑:“哎呀,才想起来,我这几天不能喝凉东西,麻烦你再帮我弄热好不好?”

裴风挑挑眉,没有说话,片刻,水袋又变得温温暖暖。他沉吟一下,接着帮她把水袋的塞子拔下来,送到她的手里,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阳光比不上玉壶儿的笑容灿烂:“呵呵,相公,你今天对我好好啊,我真喜欢你!”她喝下一口水,接着说:“不过,如果你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会更喜欢你!”

山谷里的野花很美。

花香很浓。

裴风却忽然停下脚步,叹口气:“可以不回答吗?”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想知道这次我押的镖是什么东西。”

“咦?!”玉壶儿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看,“你好象真的很了解我,人家说夫妻时间长了就会心灵相通,莫非是真的?”

裴风微怔。可能是真的,她眼睛一眨,他就晓得到她在想什么,这种感觉很奇特。

“你再猜,我会不会允许你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会。但是你会有条件。”

“答对啦!”玉壶儿高兴地跳起来,“你真厉害!好吧,给你个选择,我可以不问你押的是什么,但是,有两个条件,一、我要给你买件新衣服,你一定要穿!二、我要给你买把好剑,你一定要用!”

裴风象是听呆了,半天说不出话。

玉壶儿仰头望他,笑容可掬:“怎样,成交吗?”

“这个……”

“我数五下,过期作废啊。”

“……”

“一、二、三、四……”

“成交!”

“是你自己答应的啊,我可没有逼你,”玉壶儿得意地笑,“我是天底下最讲道理的人!”

裴风摸摸鼻子,苦笑。

“拿来!”玉壶儿把手伸到他鼻子下面。

“什么?”

“银子!”玉壶儿理所当然地瞪着他,“给你买衣服和剑的银子啊,快给我!”

他从怀里摸出瘪瘪的钱袋,一抖,“叮当”落在手心的只有几个铜板:“壶儿,你忘了,我们没有银子了。”

“不可能!”玉壶儿努力回想,“五天前林丞相在长安不是刚给过你一千两银子么,怎么这样快就花光了?哦……你是不是偷偷上花楼、吃花酒了?!”她越想越怒,“裴风,你竟敢……”

“壶儿,”裴风哭笑不得,再说下去他就要变成吃喝嫖赌的大烂人了,“银子是前天你花掉的。”

“我?……”她指住自己,两眼迷茫。

他耐心地提醒她:“前天晚上我们路过瓦沟山,遇到一群面黄肌瘦的强盗,我们制服了他们,可是当你听了他们的身世和遭遇,哭得稀里糊涂,让我把银子全给他们了,所以……”

玉壶儿张大了嘴:“全、全给他们了?只剩这么一点点?”

“对。”

“那,我们以前攒的银子呢?”

裴风挑起眉毛,好笑地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攒过银子?这里发大水,那里有瘟疫,街上有个乞丐,药铺里有人买不起药,孝顺儿女卖身葬亲……只要被你碰见或者听说,银子就象流水一样花出去了。”

玉壶儿越听越惭愧,脑袋低垂到胸口。

终于,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瞅着他,抽噎着道:“对不起,裴风,自从我们成亲,你跟着我就没有过上好日子。我没有让你吃好穿好,还让你整天跑来跑去地挣钱,我花钱大手大脚,让你吃苦了,我……”

“壶儿,”裴风被她的泪眼瞅得心都化掉了,“乖,不哭,我没有责备你,我在夸你啊。我的玉壶儿最善良、最可爱,把银子给需要它们的人,我挣来的钱才有价值啊!”

“真的?”她在泪水中咬住嘴唇,想笑。

他抱住她,仿佛也抱住了她的笑容:“真的。”

玉壶儿笑颜如花,窝在他怀里轻语:“谢谢你,相公。”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又嗔道:“哎呀,你是不是知道没有银子了,才答应让我买衣服和剑?呸,狡诈的人!”

裴风轻笑,笑声随着春风与花香,一起飘扬过来。

开满野花的山路,和暖迷人的春风,相亲相爱拥抱着的一对小夫妻,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可是,偏偏有人要大煞风景!

山路转弯处忽然冲出七个黑衣蒙面大汉,他们手持大刀,拉开架式,眼露凶光,恶狠狠地对裴风二人大声叫嚣:“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玉壶儿从裴风怀里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大汉们,问道:“这条路是你们开的吗?”

领头大汉大刀一挥:“没错,是咱们开的!”

“不对呀,三年前就有这条路了,那时侯怎么没见过你们?”

领头大汉一噎,险些踉跄:“这个……”

“还有,哪棵树是你栽的?”

“这棵!”领头大汉随意一指。

玉壶儿惊诧地张大嘴巴:“哇!你确定是这棵吗?这棵松树看起来足足长了四五十年了,难道是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种的?那也不对呀,你看起来还很青春的嘛!”

领头大哥血液狂冲,气得差点晕厥过去,这个小妮子,看到山大王一点也不害怕,居然还敢满嘴废话地与他歪缠!

玉壶儿施施然:“既然这条路也不是你开的,这棵树也不是你栽的,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给你买路钱了,对不对呀?”

“对……对你个××!”领头大汉破口大骂,“把你们身上的东西交出来!我们是强盗!”

“你骗人哦!”玉壶儿双臂抱怀,笑得很轻松,“要扮强盗也不扮得象一点,人家真的强盗哪里跟你一样啊,说什么‘此路是我开,此路是我栽’,拜托,这句话早过时啦,现在流行开门见山,你应该说‘我要打劫’才对嘛。还有,你们山寨的旗子呢,怎么不打旗,有旗子才象一点嘛,难道不晓得现在山寨打劫也是要闯名号的!最可笑你们穿的衣服居然一模一样,而且干净得不可思议,唱戏还差不多,装强盗?差得远哩!不是我教训你们,要模仿哪一行呢,就要用心学习,下苦工夫……”

裴风同情地看着浑身打颤的领头大汉,他娘子训人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被她挑上的目标,就算不脱层皮,耳朵也得烫出血。

“啊!!!!!!”

领头大汉仰天狂吼,他已经快被那小妮子气疯了:“裴风!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哦,哦,”玉壶儿点点头,“原来你是专程等我们的,早说嘛,罗里罗嗦,让大家浪费那么多时间。”

究竟是谁在罗里罗嗦!

领头大汉怒目圆睁:“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玉壶儿扭过身子,望着裴风:“给他吗?”

裴风一笑。

“我相公说不给你!”玉壶儿笑嘻嘻地望着领头大汉,“你们可以走了。”

领头大汉大刀一横,冷哼道:“那就莫怪我们无情!”

其余八个黑衣大汉立时冲了上来,把裴风和玉壶儿围住!

九把大刀翻飞,片片白影。

山路上的野花们低下了头,不敢去看。

刀起刀落间,玉壶儿抱住裴风的腰,身子轻得象只蝴蝶,随着他飞来飞去。她把脑袋靠在他宽阔的背上,闲闲地想,她可是给过他们机会了啊,只是他们自己不懂得把握,可不能怨她。

******

树林中。

几根树枝燃烧着,上面挂着一只简陋的锅,水在锅里滚出小小的泡。

裴风坐在地上,背靠巨大的榕树,闭着眼睛假寐。

咚!

咚!!

咚!!!

“喂!你睡着了吗?”

“……没有。”

“商量一件事好吗?”

“说吧。”

“你往后不要用剑了,换成刀好不好?”玉壶儿擦擦额角的细汗,抱怨道,“用剑来切菜做饭真的很不容易,那么长,手都没处放,力气也使不上,而且你这把剑很钝呐,连只兔子也剁不动!”

“我来吧。”裴风欲起身。

“不要!”她一口拒绝,“说好了打架挣钱是你的事情,洗衣做饭是我的事情,我可是很守承诺的!对了,你对付刚才那些假强盗会不会太狠了些?他们的武功全被你废掉了,将来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裴风重又坐下来:“他们全都有手有脚,为什么非要在江湖上混?如果因为没有武功而被仇人追杀,也只能怨他们自己以前作恶太多。”

“这样啊,你说的也有道理。”

玉壶儿边说话边同面前被剥掉了皮的野兔搏斗,不相信它的骨头真有那么硬!

她手起剑落,狠狠斩下!

“呛!”

兔子的腿没有被剁下来,剑却被震飞了,斜斜向裴风的脑袋刺去!

“小心!”她惊呼。

剑仿佛长了眼睛,象一片雪花轻轻落在裴风右手中。

他轻笑:“发暗器想要成功,一是角度,一是时机,这次你的时机掌握的还可以,但是角度不够刁钻,所以又失败了。”

“暗器你个头啦!”玉壶儿没好气地把剑从他手里夺回来,水都开了,兔子还没剁好,这顿饭怎么吃嘛!她忽然一怔,哑然失笑:“裴风,快看,你的宝贝剑……”

锈迹斑斑的剑,沾着新鲜的兔子血,剑刃上新增一个铜钱大的豁口。

“什么破剑嘛,兔子剁不动,居然自己破个口子?”她无力地苦笑,“看来,你的确需要一把好一些的剑了……只是,银子呢,我们从哪里才能找到些银子呢?”

“救命啊!”

凄厉的女声从树林另一边传来!

“救……救命啊……”

声音凄惨得象女鬼发出的!

玉壶儿瞅着裴风,挠挠头:“咦?今天好象很精彩的样子。”

******

一个娇弱的女子被四个黑衣大汉五花大绑在树上,满脸梨雨,身子颤抖如风中的花瓣。

“救命啊!救命啊……”女子凄楚美眸望住自林中现身的裴风,两行珍珠泪垂落下来,“大侠,救命啊……”

四个黑衣大汉想是怕被人夺去嘴里的肥肉,将女子护在身后,对裴、玉二人大吼道:“少管闲事,否则老子们就不客气了!”

“救命啊……小女子双亲亡故,欲投奔姑母,不料在此被恶人劫住,大侠一定要救我啊,否则……小女子只有一死以保清白了……”女子垂泪哀求。

裴风笑了笑,侧脸瞅着身旁的玉壶儿。

玉壶儿皱起鼻子问:“你似乎有些看不起我喔,这里明明有两个人,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相公喊大侠呢?我就不可以是大侠吗?他脸上又没有一边写大一边写侠!”

那女子一怔,眼底暗光闪过,眼泪也忘了流。

玉壶儿挽着裴风的胳膊,笑容很俏:

“还有,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大侠,也很少会在路上随便救人了。谁晓得救的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会不会惹下很多麻烦,会不会是别人设下的一个陷阱。比如你吧,又不是白痴,那么多大路不走,偏偏孤身走野林,被恶人捉住后,也没有被立刻带走,也没有被扯破衣服,头发脂粉整齐得好象刚打扮过,又任得你放声呼救,你说,这事儿有没有点古怪?”

大汉们和女子张大了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林中吹来一阵风,娇柔女子的嘴角被风吹得有些抽动:“我……我不是坏人,我……我也没有设陷阱……我是……”

“呵呵,”玉壶儿忽然笑容灿若明花,“你这么可爱,当然不会是坏人啦……”

可爱?娇柔女子差点噎死,说她“柔媚”、“妩媚”都可以,为什么要说她可爱?什么眼光?!

“……不过,我们也不是大侠,我相公是保镖的。我们可以救你,但是有个条件——”

“……?”

“你有银子吗?”

“没有。”

“这样啊……”有些为难。

“我有金子!”娇柔女子得意洋洋。

切!不早说!“有多少?”

“一百两。”

玉壶儿两眼放光:“一百两黄金呀!……”她托起下巴,眯起眼睛,终于摇头道,“不够。”

“不够?!”娇柔女子尖叫,“可是我只有这些,再多就没有了!”

“没关系,”玉壶儿很宽容地对她说,“你平时帮我多做些活儿就可以了,比如洗洗衣服、做做饭……”

“……?”什么?让她做丫头?她可是……

“……打些水、收拾包袱……”

包……包袱?“好!”

“你答应了!”玉壶儿眉开眼笑,“那快走吧,今天的晚饭还等你做呢,咱们吃兔子,你一定要做得好吃一点啊!”

娇柔女子苦笑:

“女侠,你总要先救了我才对吧!”

第二章
桔黄色的阳光。

细细的微风。

玉壶儿枕着双臂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悠闲地看着蓝天上的朵朵白云,心情恬淡而放松。

“如意,衣裳洗好了吗?”她慢悠悠地问。

清澈的小河边。

香如意挥起木槌用力砸在衣裳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什么嘛,玉壶儿竟然真的把她当婢女使唤?!每天让她采果子、逮兔子、生火、做饭,现在衣裳都让她洗,有没有搞错?!最可恨她居然还逼她签了份一个月的“卖身契”,答应在这一个月内任由差遣,如若不然——

(“哼哼……”玉壶儿“面目狰狞”地“威胁”她,“……我就把你告上官府,再把你的画像四处张贴,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言而无信,不守仆道!”)

天哪,她究竟犯了什么错?!不过是误被“歹人”搭救,用得着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吗?

“你知道吗,昨晚好象有只老鼠,一直鬼鬼祟祟的,伸出它的小爪子抓住了我们家裴风脑袋底下的包袱,”玉壶儿歪过头,瞅着一脸不忿的香如意,对她眨眨眼,“裴风握起了他的刀,想把那只小老鼠的脑袋砍下来!”

香如意一惊,手中的木棰险些掉到河中。

怪不得当时她感到有股逼人的杀气!

玉壶儿笑得很可爱:“但是我拉住了他,一只小老鼠嘛,何必跟它计较呢?所以,他只是给了那老鼠一颗小石子……也不知道力道大不大,老鼠现在还痛不痛……”

痛!

香如意下意识地捂住右臂的伤。

玉壶儿翘起小嘴,望着蓝天:“唉,不晓得那只老鼠会不会感激我呢?还有,因为老鼠的打扰,我昨晚都没有睡好呢,浑身没有劲,懒得洗衣裳,让如意你帮我忙,你会不会不高兴呀?”

香如意连忙挤出笑容:“不会,我最喜欢洗衣服了!”

“真的?!”玉壶儿惊喜地睁大眼,“那太好了!不过,你洗衣裳的时候力气要轻些,我们家裴风只有那一件没补丁的衣裳,你可不要洗破了!”

“哦。”香如意没气力地垂下头,接着洗衣裳。当然,不敢再用木棰撒气了。

规律的轻柔的棰衣声。

潺潺的河流。

和柔的风。

玉壶儿的眼皮渐渐松弛,仿佛真要睡去了……

有人走近……

“我找裴风。”

玉壶儿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是个男人,声音清越好听,但是有些轻狂、娇纵,一般这种男人应该是年少成名,所以可能是锦衣服饰,长相嘛,一般?中等偏上?武功嘛,敢直接单挑裴风,不应该很差才对。好,推测完毕!

她“刷”地睁开眼睛!

据《玉壶儿江湖散记》记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云中扬。云中扬是武林世家神剑山庄的二公子,据说,他的武功是江湖新生辈中最高的。有人预言,二十年后将会是云中扬时代。

但是他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或者说,很差。

不是因为他长得丑,事实上,我得承认,他长得比裴风要好。也许在很多人眼中,他可以称得上是玉树临风、卓而不凡、翩翩浊世佳公子,迷倒众女一大片。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

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有太多的轻狂和欲望。

蓝天下。

小河边。

玉壶儿坐起来,望着一身锦衣、玉冠罗带的云中扬,扯了扯唇角:“他不在。”

云中扬皱眉:“他去哪里了?”

“不晓得。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云中扬冷淡地瞅她一眼:“你转告不了。”

玉壶儿耸耸肩膀:“那就算了。你请自便。”

她转过头,看到河边突然显得紧张僵硬的香如意的背影,叹气道:“如意啊,一件衣服你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洗好?差不多就行了,别真的洗破了。”

“如意?!”

云中扬的身子一震,虎目直直向香如意看去!

在他的目光下,香如意原本就紧张的后背开始颤抖。

玉壶儿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她,问道:“你们认识?”

香如意站起,回身,紧张地双手乱摇:“不、不、我们不认识、不认识……”边说,边拼命向云中扬使眼色。

“不认识?”玉壶儿笑,“那他却知道你叫如意?”

“他不知道!”香如意急忙辩解,“是你叫我如意的,你忘了?他只是重复了一下而已!”

“是吗?”玉壶儿好奇地看着云中扬。

云中扬微咳,良久,答道:“是。她跟我一个朋友的名字相同,人却不是。”

“哦,原来如此,”玉壶儿又笑,“哎呀,就算你们认识也没什么呀,何必这么紧张,好象在搞鬼的样子。”

香如意俏脸微红。

云中扬若有所思。

玉壶儿却微笑得很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