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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水格2019 年 8 月 16 日Ctrl+D 收藏本站扫描 星月文学 二维码,微信也能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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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这些,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朝着夏宁屿的胸口凶悍地刺来。

闭上眼睛,甚至听得见剑擦过空气所发出的冰冷的风声。

噗---

穿透衣料跟皮肤、肌肉,狠狠地扎入胸膛。

疼得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渗出。

01

你所想像得到的家庭矛盾母子对峙是什么样子的?

母亲苍白而激动的一张脸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犯下错误的儿子抓紧裤线站在墙角;

母亲尖声指责儿子,或者抬手抓起什么物件砸向对方,鲜血立刻流出来,染红了半张脸;

也或者情势调转过来,儿子轻松地抓住了母亲的手腕,阻止了对方想扇一个耳光过来的企图,然后冷着声音说:“你一把年纪了,省省你的气力吧。”

或者理都不理对方的癫狂喊叫泪流满面,抬腿走人。

除了这些,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么?

阮青木甚至来不及拿过毛巾擦干身体,湿漉漉地推开了卫生间的门,然后看见了一脸愤怒惊慌的母亲正站在客厅中央朝自己看过来。

他飞快地弯下身,从地上拣起衣物,遮在身前。

同时语调冰冷而飞快地说着:“请你转过脸去!”

“我是你妈!”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阮青木倔强地看着对方,“并不是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所以你不能看我的身体。何况——”

“你赶紧穿上衣服吧。”说着,母亲背过身去。

“可以了。”

“嗯。”

“我有话要跟你说。”

“好啊。”阮青木双手抓着毛巾仍旧在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漆黑的双眼里读不到一丝温度,“我也正有话要跟你讲呢。”

母亲搓了搓手,面露难色。“……本来要是你爸还在的话,这些话也轮不到我来跟你说。”她抬眼看了儿子一眼,“你年纪还小,有些东西不是在这个时候接触的,比如抽烟啊喝酒啊……还有就是……”

“你是指我电脑上的A片?”

“……会使你精力分散到不好的方向上去。”

“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成为强xx犯。”阮青木坚决地说着,“你也莫在我面前再提我爸,他是怎么死的,恐怕你心里最清楚。”

“儿子,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要我挑明了说吧?”

母亲的脸顿时一片惨白。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干巴巴的可怜模样。

“我不会把你的所作所为昭示天下,作为回报,你也不该对我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吧。何况,你并没有资格在未经我允许的时候进我的房间是不是?”

“我是你妈!”

“可是你害死了我爸!”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都凝固在那儿。

就像是最恐怖的一颗上膛子弹在那一刻发射出来,并且击中了每个人的靶心。

02

进入五月份后,天气变得炎热起来。

丁香花在教室门口簇拥着开放,带点苦味的清香飘进了教室。很多人趁着这个时候努力读书,因为离考试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比起冬天时堆积着铅色的云山的天空,此刻的阳光明亮得耀眼炫目。

操场上有人在踢足球。

夏宁屿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一只手支住下巴,朝外面看。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在上体育课,要不是因为腿的缘故,他还是足球队的队长呢。这么想着,伤感就一下翻涌上来,刺眼的白光之下,所有人都恍惚成伤感的碎片。

本来顾小卓并没有注意到夏宁屿。

眼睛光盯着足球场上的阮青木,他生龙活虎地在场上带着球,单刀杀入对方禁区。欢呼声排山倒海摇荡在操场上空。

本来这样好好的。

却在无意之中听到了别人的几句对白。

——“要是夏宁屿不残的话,在场上风光的可就不是阮青木咧。”

——“你知道个屁咧!”另一个人不屑道,“像夏宁屿那种人,怎么能跟阮青木比呀,就算是他不残,也踢不过阮青木!”

——“你就那么肯定?”

——“当然。”声音刻意压低道,“连入学都是靠他老爸雄厚的赞助费。”

——“我可听人说,夏宁屿是个不错的人。你看他学习还是蛮努力的。而且他出车祸,就是因为咱班一女的。”

——“谁呀?”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呀。”

——“嗯,你快点说吧。”

——“顾小卓。”

那一刻,身边的观众几乎全都雀跃地站了起来。阮青木连过五人,再一次只身杀入对方禁区。很多女生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耳边聒噪声一片。但见男生灵巧地停住球,抬脚大力抽射,足球直挂球门左上角。场边的观众又是一片喝彩。

这样的环境之下,顾小卓的目光悄悄地转向教室,夏宁屿的脸在耀眼的天光下格外苍白。

体育课结束,阮青木满头大汗地从足球场上下来,他就跟一个荣归故里的英雄一样被同学们簇拥着,矿泉水跟毛巾更是不用顾小卓来操心,不少女生热心地递了过去。阮青木也不推脱,顺手接来拧开瓶盖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更有花痴的女生娇滴滴地说着:“青木君你好棒啊!”

这边顾小卓差一点儿就喷了。还“青木君”,赶紧骑火箭飞日本去得了。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整天卡哇伊起来没完没了的女生。索性退到人群之外,头皮发麻地朝着教室走去。

03

“顾小卓!”一脚跨进门,夏宁屿就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

“你可以陪我聊天吗?”夏宁屿苦恼地抓了抓头发,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眼神,“这条该死的腿根本没办法参加体育课。所以……很多事都不方便得很。”

不方便的事实在太多了。

学校里的教学楼没有电梯,因此上下楼要比别人花更多时间跟精力,学校的时间表却不会因为个人的原因而破例。记得有一次夏宁屿因为课间下楼而晚回来五分钟,敲开正在讲课的物理老师的门,迎接自己的就是不留情面的批评。“腿脚不利索就不要四处乱走,你以为你能跟健全人一样箭步如飞啊。”平时最喜好运动的夏宁屿不得不忍痛割爱,曾经是足球场上伙伴们最佩服的射手,现在却根本没有上场的机会。因为要踢学校的足球联赛,报名表上他认真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体育委员却当着大家的面嘲笑说:“别说射手了,你现在连守门员的能力都没有啊!”……

所有的这些,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朝着夏宁屿的胸口凶悍地刺来。

闭上眼睛,甚至听得见剑擦过空气所发出的冰冷的风声。

噗——

穿透衣料跟皮肤、肌肉,狠狠地扎入胸膛。

疼得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渗出。

“你要聊什么呢?”顾小卓在夏宁屿的面前站定。

“我想知道高二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这关你什么事?”

“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呀。”

“为什么?”

“我想跟你坐在一个教室里。”夏宁屿说完觉得还不过瘾就又加了一句:“这样我就很有安全感。”

“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

“非要我挑明了说呀!”

“那你就说呀。”

“不要脸。”

连顾小卓都说不清为什么要跟其他人一样用恶毒的字眼去挖苦眼前这个人。他与自己,有着藕断丝连的瓜葛,那些过往,虽被时光掩埋,却还是不能遗忘。其实,她也不想成为如此刻薄的人,可是为什么在面对他的时候就不能控制地尖锐起来?而抬起头来正看见走进教室来的阮青木。

对方眉毛一扬。

随即露出淡淡的微笑。

夏宁屿白着一张脸,上面写满了羞愧跟耻辱。他的目光在阮青木跟顾小卓之间来回游移了几回合。“顾小卓,你没必要这样作践自己。”

夏宁屿白着一张脸,上面写满了羞愧跟耻辱。他的目光在阮青木跟顾小卓之间来回游移了几回合。“顾小卓,你没必要这样作践自己。”

“这是我的选择,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刚想反击,却被一只手有力地按住了肩膀:“你今天晚上负责做值日哦。”阮青木说这个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啊?”夏宁屿先是惊讶,然后是不解,“为什么还是我?”——按次序应该轮到阮青木了。

“因为你腿残了啊!”

“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夏宁屿满脸通红,“你有什么资格拿我的缺陷来侮辱我?”

看到夏宁屿急了,阮青木不急不缓地解释着:“谁让咱们班男生少呢,因为要参加足球联赛,全班的男生都要在放学后参加训练,所以,值日这样的活自然就要落在你的头上了。要是你腿不残的话,就会跟我并肩作战而不至于沦落到一个人打扫卫生的悲惨境地了。”

“凭什么要我连着一周都做值日?”夏宁屿还是不服气,眼睛微微泛红,“我要是不干呢?”

“那你跟老师说去吧。”

04

被刻意弄得乱成一片的教室,到处都是男生扔在地上的碎纸屑、易拉罐以及果皮。夏宁屿把拐杖搁在一边,最后一次弯下腰,终于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而从始至终,操场上的喧闹声都在持续。

鬼才相信那是什么训练,一定是为了吸引女孩子的目光而作秀的平台而已。夏宁屿回到座位上,收拾好书包,拿好拐杖,锁好教室的门,然后慢慢地下楼。

经过操场的时候,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白笙远。

不理会耳边传来的一阵阵雀跃的欢呼声,夏宁屿垂着头径直朝前走着,一直到头“咚”的一声撞在了某个人的胸膛上。

“喂!瞎眼了啊你!”

“对……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结束了?”

夏宁屿抬起眼,看见了站在足球场边上的阮青木跟顾小卓。如他所料,他并没有练球,她也没有放学后回家,他们在一起,并且正在看他的笑话。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下,猛地疼了起来。

顾小卓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白笙远和夏宁屿。

“你叫我不理他也就算了,现在又叫白笙远欺负他,你做这些不会觉得自己很过分么?”

“我可不这么认为。”

“要是他不像你说的那样,你又该怎么解释呢?”

“那是他伪装得好而已。”阮青木傲慢地仰起下巴,眯着眼看着白笙远轻轻一推,夏宁屿就倒在了地上。“你看他装得多逼真。”

“我只是觉得白笙远现在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上午的时候,你不跟白笙远一样十分刻薄地挖苦了夏宁屿,成为旁观者后就不能忍受白笙远的所作所为?你不要忘了,现在的白笙远就是另一个你自己。”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阮青木笑笑,“如果说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你伤他更深一些!对此,我觉得你做得很棒。”

顾小卓恐惧地看着眼前的阮青木,正渐渐变成她不熟悉的人,换种说法是,正在露出以往未曾发现的阴暗面。

“你是在利用我?”

“我没有。”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顾小卓有点激动,“你以为你在做一件很光荣的事吗?处处跟一个残疾人过不去,你叫他一个人值日,你叫我对他出言不逊,你叫白笙远找个借口揍他一顿,你把他彻底踢出足球队……那你说说,你做这些居心何在?仅仅因为你们在开学的时候打过一架,还是另有原因?”

阮青木一手搭在眉毛上,略略有些为难地说:“恐怕这原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你倒是说说看。”顾小卓怒气冲冲地说。

“你不会还喜欢那小白脸吧?”

“你——”

那天,两个人之间爆发了从确立恋爱关系以来的第一次冲突。最终以顾小卓负气出走而告终。她觉得眼前的阮青木一瞬间扭曲成为她从不曾想见的狰狞模样。

他扬起而未落下的一巴掌。

以及他傲慢自大的眼神。

05

顾小卓路上遇见了白笙远。

他还无比欠揍地跑过来兴冲冲地邀赏:“我可是把夏宁屿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怎么不向你的主子阮大少爷表功?”小卓挑起眉毛,挑衅着说。

“他有病!”

“你也看出来了?”

“他跟我说那也叫教训,应该拿刀砍了他另外一条腿,让他真残了。”白笙远擦了一把汗,眼睛亮晶晶的,“我靠,没想到他比我还狠。你说,我能这么干吗,我这么干不是等于违法犯罪呢嘛,是吧?”

“他就是个疯子!”顾小卓听到白笙远的叙述后更是愤怒当头,“他还说别的没?”

“没有了。”白笙远试探着问了句,“你们俩莫不是吵架了吧,都臭着一张脸。阮青木平时人很温和的呀。”

“温和个鬼呀。”小卓临走时还嘱咐白笙远,“以后少听阮青木的鬼话,不许老是欺负夏宁屿。”

“嗯。嫂子的话,小弟谨记在心。”

“去死吧,你!”

跟白笙远告别后,小卓在自家楼下的篮球架下看见了一个小男孩,脏着一张脸,再走近些发现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篮球一次又一次砸在篮板上,掉在地上咣咣地敲进顾小卓的耳膜。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应该是住在附近,记得之前偶尔曾在路上碰见过。

男孩并没有因为有人旁观而停下来。天色渐渐黑下来,顾小卓在消散的天光中叫了声:“喂——”

男孩停下来,两眼发光,认真地说:“我不认识你。”

“天快黑了,还不回家?”

“我要努力练好篮球,省得到学校他们又嘲笑我。”男孩双手因为汗水跟灰尘而显得肮脏。

“你怎么这么脏?”顾小卓走近些才发现,“好像之前跟人打架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男孩终于喃喃地说起来。

“他们说我打球打得很差劲,所以没有人乐意我参加班级的篮球队。今天的比赛,我好不容易被允许参加比赛。可是我却没表现好。”

“怎么回事?”

“本来我们班级可以赢的,可是最后一个必进的球被我扔飞了。所以——”男孩说到这儿的时候,眼角已经挂上了委屈的泪光。

“他们打了你?”

“嗯。”

小卓胸口突然像是被放进了一块冰,凉得快要窒息。

她拍了拍小男孩的头顶以示安抚:“输了比赛并不是你的错。”

“可是……”

“你的球打得很棒!”

小男孩露出了好看而明媚的笑容。

“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你的名字。”

“杜嘉琦。”

“那我叫你小琦琦好了。”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好不好?”

“好好好。”

喏,如果仅仅是一句赞扬就可以换来美好的心情,那么,顾小卓之于夏宁屿,现在她的所作所为真的值得重新审视。

06

如果不是偶然的话,那么顾小卓几乎被眼前的所见震慑住了。她觉得有某种东西在有力地捶打着她脆弱的心脏。

连续一个礼拜看见夏宁屿在人潮散去的足球场上练习射门。

即使是某个下着小雨的傍晚,他把自己摔倒在地上,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也不在乎。那个忧伤而孤单的剪影,让顾小卓再也无法忍受阮青木对待夏宁屿的变态式的冰冷。

“就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很讨厌夏宁屿,也无法构成你现在对他持续伤害的理由吧。要是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抱歉,恕我实在无法理解你的言行。”

阮青木不屑地扬起嘴角:“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他现在搞这个是苦肉计,很会赚人眼泪。”

“你确定你的心不是石头做的?”顾小卓针锋相对,“我所认识的阮青木是个仗义、理智并且聪明的人,而非像你这样刻薄、自私并自以为是。现在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魔鬼。”

就是那天,顾小卓决定跟夏宁屿说话。

她在众目睽睽(当然包括阮青木在内)之下走向了夏宁屿。

在夏宁屿艰难地踢进一个球的时候,听到了身后孤单的掌声。他顺势转身,然后看见了站在边上的顾小卓。

“呃?”

“你不比原来踢得差。”

“谢谢。”

“如果你没有出那样的意外的话,你一定踢得比阮青木好。”

夏宁屿受宠若惊地看着顾小卓,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问了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跟我讲话。”他不安地抓了抓头发,“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我为之前对你说的那些不敬的话道歉。”顾小卓换了话题,“你的腿将来会好么?”

“医生说恢复好的话可以不用拐杖。”夏宁屿咧嘴笑着,“前提是我不要放弃锻炼,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练足球了。”

“我很希望你能好起来。”

“我希望……我们能像是从前一样。”

“从前一样?”

“像从前一样,是朋友。”夏宁屿的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甚至是好朋友。现在我做的所有努力,只是为了自己能成为跟你一样优秀的人,有资格跟你站在一起,成为你的朋友。这样的我,你会接纳么?”

顾小卓深深埋下了头,无数过往汹涌在头脑里。

可是阮青木再一次把所有事都搞砸了。

阮青木领着他的足球队员呼啦啦地走过来,将顾小卓跟夏宁屿围在了中间。他彬彬有礼地说着:“你这么努力,我们都很感动。可谓是身残志坚。所以我们几个向老师建议,给你一次参加比赛的机会。”

“你搞什么鬼?”顾小卓插嘴。

“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他啊。”阮青木得意扬扬地说着,“场上最适合你的位置大约只有守门员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们训练吧。要是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取得联赛第一的话,我们不仅赢得了胜利,还赢得了感动。难道这样不是很好么?”

顾小卓将目光移向夏宁屿。心里的话是:“你莫要应了他们,肯定没什么好念头,他们是想找机会整你。”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夏宁屿重重地点了点头。

“答应了可就不许反悔了啊。”

那一刻,顾小卓竟有了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情况比顾小卓之前料想的还要卑鄙。

第二天训练下来,只见夏宁屿满脸是血。

“啊!”顾小卓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你怎么了?”

“没什么。”夏宁屿摆了摆手。

阮青木在一旁解释着:“我们今天是射门练习,只是有几个队员不小心把球踢在了他的脸上而已。”

“这其中也包括你,对么?”

阮青木愣了下,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一不小心地踢到他两次而已。”

“一不小心?还两次?”顾小卓的眉毛立起来,“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地踢了两脚吧?”

她再一转身看见夏宁屿高高地举起右手无辜地看着自己,无助地说:“血怎么还止不住呀,都说抬起右臂就可以的啊。”

“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临走之前,阮青木拉了一把顾小卓:“放学后等我,有事跟你说。”

07

放学后,顾小卓一个人负气“出走”。

中途手机虽然响了很多次,但是她故意狠狠地按掉。

那些阮青木挂过来的电话,傲慢地要讲一些自以为是的道理来给她听,比如说夏宁屿的残疾是装出来的,他接近你是居心叵测之类的连篇鬼话。她再也不想听下去了。

甚至有了立即把他这个人从自己的世界里踢出去的想法。

铃声不绝于耳。

若是关机则显出自己的懦弱。

于是想也不想按下了接听键:“我跟你说,你再没完没了的话,我就杀了你!”

“……你……你要杀了我?”

听到电话里那个微微颤抖的声音,顾小卓觉得自己裂成碎片。

“爸爸?”

“你朝谁大喊大叫?”

“没……没什么。”顾小卓的脸飞快地红起来,“什么事呀?”

“记得你早上没带钥匙,我怕你回家后进不去,所以挂个电话告诉你。我现在跟楼下的公园门口擦皮鞋咧。”

“你怎么还有钱擦皮鞋啊?”他这样精于算计的人,居然去消费有钱人的享受,顾小卓不由会心一笑,“爸爸抽彩票中奖了?”

“是朋友在做这一行了。”好像因为他身边有人不好意思大声说话。

“爸爸还认识这样的朋友?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新认识的嘛。”爸爸转换了话题,“尽说些没用的话,浪费话费,你来后直接找我,我们买了菜一起回家。”

“好的。”

大约一刻钟之后,顾小卓见到了爸爸。

爸爸坐在凳子上,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正在给爸爸擦皮鞋。同时两个人还有说有笑地说着话。如果说在那一瞬,有什么重物从高处结结实实地砸下来,砸到了顾小卓的头上,头破血流,那就是那个女人的再熟稔不过的脸。

顾小卓死都记得那张脸。

眉眼里还有几分跟她的儿子阮青木酷似的地方。

爸爸扭过头来看见了顾小卓,高兴地招呼着:“快点过来呀。”

小卓站在原地未动。

“这是崔阿姨。”

顾小卓在那一刻意识到,有很多事情自己并不知晓。比如在阮青木心安理得地住在高级公寓里,穿着高档的运动服,用着最新款的音乐手机、MP3甚至经常出手阔绰地请同学去学校外的星巴克喝东西的同时,他的妈妈是靠在街边给人擦皮鞋以赚取他在学校读书的学费。

顾小卓觉得有些难过。

而之前积蓄在她头脑里的,对眼前这个女人的坏印象,在这一瞬间全部坍塌,在废墟中她重新看见了她。

那是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样子。

阮妈妈似乎并不记得曾经跟顾小卓打过交道的事。

08

“这是什么?”阮妈妈气得浑身颤抖,他从阮青木的抽屉里翻出来香烟、A片碟片以及两只避孕套。

阮青木先是一愣。

随即就像一只被引爆的炸弹,他疯狂地朝母亲吼着:“你有什么资格乱动我的东西?”

“青木,我觉得我必须坐下来跟你谈一谈。”阮妈妈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这样发展下去,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我真不敢相信。”

“我会变成什么样?”阮青木骄傲地抬起了下巴,“去杀人纵火或者成为一个人人鄙视的强xx犯,你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青木,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些东西你碰不得。”阮妈妈失望地流下了眼泪,“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样。”

“至少我不会谋杀自己的亲人。”

“我真没想到,妈妈在你眼里竟是这样的不堪跟可恶。”

“一切后果皆是你一手造成的,现在又来哭诉?”

“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爸?”阮妈妈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了,“那你现在就打110把我抓起来呀。”

相比阮妈妈的激动不安,阮青木非常冷静,并且带着冰冷的粗暴。他讽刺地说:“我不会去报案的,我还要你赚钱供我读大学。”

那一刻,就像有一把带刺的刀子,旋转着插进阮妈妈的胸膛,再一点点拉出来。

将血肉全都搅烂了,亮出来。

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