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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同悌:愤怒的石墩儿

-2019 年 1 月 16 日Ctrl+D 收藏本站扫描 星月文学 二维码,微信也能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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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黄昏,山野弥漫着橙色夕照,丛林和草甸子沉浸在蒙蒙水雾中。

“石墩儿”就是这时候匆匆上路的。

这条精悍又沉着的大麦町犬,步履急切,神情专注。它没有选择通畅的大路小路,而是抄着近道直奔后山。

石墩儿去采一种叫“盘根”的草药。

盘根虽然土得没啥名气,却是顶用。主人石二囤上山打猎崴伤了脚,抹盘根榨的汁液很是见好。眼前药液已用下多半,得赶紧采些来了。上回就是石墩儿采得的,石二囤感动得呜呜地哭。以前,石二囤教石墩儿辨认这种草药,石墩儿就记住了。后山的坡腰上,盘根开着不起眼的浅蓝色的碎花。

年已两岁的石墩儿,生得长腿细腰肌健饱满,犬毛黑白相间,奔起来像一头追风的猎豹。加上它憨厚沉稳,善解人意,谁见了都想跟它亲热亲热,摸摸脑门子说说话什么的。而石墩儿总是悄然避开,退入后院里去。配偶石臼病死之后,石墩儿愈发孤寂寡语,人们难得听见它的动静。除了跟亲兄弟大脚有些来往,在镇上很少有别的走动。

石墩儿怀旧。每逢落雨的晚上,它总是站在门外,两眼直勾勾地朝城里巴望。石臼就是雨天里病危,进城救治的。半夜里,主人石二囤红着眼泡空手而归时,石墩儿脑袋里嗡了一声,就立刻明白:石臼去了,亲亲的石臼去了啊!

石墩儿的记忆中,那夜的雨又冷又灰,酷似寒冬暴雪。当时主人也劝:“没法子,想嚎你就嚎一气吧。”平时,石墩儿性子蔫倔,有难有悲的没呜咽过。听了主人的话,它恍惚着晃到河边,凄凄切切却欲哭无泪。它有撞死河沿与石臼同归的念头。想到与石二囤情同父子,又于心不忍。出门时石二囤说:“咳,婆娘跟野汉子溜了,你的石臼也没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儿子,咱们好好地过下去吧!”

石墩儿的亲弟弟石砣,去年被镇上的陈二要去。陈二是贩蟹子的,把石砣改名大脚。这蟹贩子离不了酒,每日喝得天昏地黑,把大脚也调教成地道的酒徒。大脚称雄一方,沾花惹草,落得个酒鬼、色鬼的诨名。石二囤气得跳脚大骂:“不成器的东西,哪像是石家出去的,就当它死了吧!”

陈二只是嗤笑。陈二说:“不好酒色哪像个长屌的。大脚有胆有气,能出息呢!”

石墩儿无奈。毕竟是同胞兄弟,自小一起长起来的。它时常去找大脚,说说劝劝。大脚也只有跟石墩儿能聊,但并不听劝,总有埋在肚里的主意。它想好的事,就扛着脑袋做,谁也说不得。石墩儿内心疼痛,摸不透大脚了。它还是自己的胞弟么?

离后山还有一段路程时,石墩儿无意间瞅见个灰蒙蒙的影子,在一幢别墅外徘徊。肯定是弟弟大脚。果然,石墩儿粗粗哼了声,大脚就颠颠地奔到了跟前。

石墩儿没心气搭话,只是怨怨地吐一口气,转脸要走。石墩儿晓得,大脚又来打“蝴蝶”的主意了。

蝴蝶是一条纯种贵妇犬。身居豪宅,有黑霸王和栗栗两条藏獒保镖,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大脚对蝴蝶寻思已久。石墩儿耳里,灌满大脚的说辞。“蝴蝶是豪门闺秀。蝴蝶每周都要被主人罗荔荔领去美容洗浴吃西餐。蝴蝶天天由佣人替它刷牙,用名贵的香水,吃美国进口的希尔斯饼。再说了,蝴蝶也是天天酗酒的,跟罗荔荔一起喝XO。阿嚏!我这酒鬼,跟它准能搭得上话的。眼下,罗荔荔正给蝴蝶物色城里的亲家,不碍事的。我非跟它搞一腿不可。弄出些花花名堂,也煞一煞罗荔荔和蝴蝶的神气。还有,罗荔荔说了,她要让上面批条子,后山由她掌管,谁动用一草一叶都得掏钱。哪门子王法啊?你就不生恨么?”

“——说到底,我是要解解恨气!”

大脚想带石墩儿去别墅外头转转。石墩儿毫无兴趣,只是惦着上后山采药。

大脚满脸的不悦。石墩儿舔了舔大脚的脸,扭头就走。它奔出老远了,还听见大脚憋气的汪汪声。

石墩儿从后山采药回到家里,天就黑透了。没顾上喝一口水,又偷着走出家门。

它有预感,大脚会惹出麻烦的。

罗荔荔非但养着两条藏獒,还有猎枪。前些日子,一条叫“夏娃”的狗在门外只是多嚷了两声,结果被放枪打死。罗荔荔仗着有些权势,从来为所欲为。大脚傻乎乎的不知深浅,弄不好会送掉小命的。

何苦呢?

秋夜的风很有些凉意。云头纷涌起来,天上没了月色。远远望去,那别墅里灯火通明,一定是省城相好的过来了。这种时候,罗荔荔是谁都惹不起的。

出镇子不远,石墩儿渐渐放慢了脚步,它发觉七叔磕磕绊绊地走来。

七叔是镇上的干部。他弓着腰寻问石墩儿:“你是找大脚去吗?我好不容易把它哄走了。那可不是能呆的地方,你也回吧!”

七叔叹一口气,嘟嘟哝哝说:“镇长要请罗荔荔和省城相好的吃饭,哪请得动呐?我跑了两趟,人家不理不睬。门外十几个便衣警卫,个个凶得要命,举着电棍叫我滚蛋。镇长啊,前几年我是跟罗荔荔同过事,当时,她只是个会议楼里端茶倒水的丫头。如今凭脸蛋蛋傍上个大官儿,又做起倒腾汽油柴油的买卖,牛皮哄哄了!”

“镇长做梦呢。”七叔一屁股坐在土坎儿上,心里冒火,“套什么近乎呢?人家吃啥喝啥你懂个鸡巴。就你个穷酸样儿,请得起人家么?啊?人家用得着给你这科级干部好脸子看么?啊?”

七叔说着说着,又跺一跺脚:“咳,早该跟你家说说的。石墩儿啊,你那石臼身上的内伤,就是罗荔荔让藏獒坑的,我亲眼瞅见的。是那条叫什么‘栗栗’的藏獒。那天石臼在东桥尽边上老老实实站着,本来不碍啥事。可罗荔荔不知中了啥邪,嫌石臼挡眼,就冲栗栗喊:‘娘的,撞死这王八羔子!’栗栗就猛冲过去。石臼没有防备,哪经得住呢?后来听说,它落下伤病,死了……

七叔生怕石墩儿听不明白,总是一遍遍地打着手势说话。“记住了么?石臼,你的石臼,是罗荔荔让藏獒害的!”

石墩儿领悟了。石墩儿的眼模糊成一片昏黑,它不知七叔还说了些什么。石墩儿突然想听见劈雷的声音,轰隆隆炸山开路的声音,高墙倒塌的声音。原来,石臼是这么死的。石臼拖着重伤回家时吭也没吭,其实是吐不出声音了。“石臼啊,你就这样冤屈而死了么?”

藏獒栗栗的名字,铁钉子一样死死砸进石墩儿脑门里。之后,它气得不吃不喝,无声无息,伏在炕沿下愣着。石二囤见说了不听,抄起家伙就狠劲抽它:“我让你犯悚!我让你犯倔!没老婆就活不了啦?要饿死给老子看么?你白长着卵蛋子你啊?”

重棍之下,石墩儿不躲不闪,痛得欲钻入地下,但无声无泪。

“好你个蔫种倔种,哼也不哼!嫌老子揍得轻么?”说着骂着,石二囤把家伙仍了,两个铁拳头轮番地死擂。

这天,正好七叔进门,七叔说:“二囤别打了,石墩儿心重。你婆娘溜走的时候,不也是哭傻了么?”

石二囤是不听劝道的人。七叔这么一激,他反而越打越凶。说:“狗有三条命的。好种是打出来的!”

石墩儿着实被打得不轻,鼻腔淌出通红的稠稠的血。七叔瞅着心疼,一把将石墩儿抢在怀里。“二囤,你造啥孽呢?留着气力,去治罗荔荔那婊子不行吗?”

石二囤烦乱时,从来不吭气的。听到七叔带来的消息,只是咬住了牙关。当晚,他忍着伤痛,把猎枪拾出来靠在炕头,又磨了半宿的砍刀。砍刀在灯下闪着刺眼的冷光。石墩儿瞅着心跳,它没吱声,只竖着耳朵,听窗外的风呜呜、呜呜地刮。

天透亮时,石墩儿悄悄走出镇子。它觉得腰脊沉重,腿脚绵软,就像是一撮云在风里飘游。这回挨打,委实过重了,也从来没有过的。又想:“主人能有啥歹意呢?我石墩儿是他孩子,是他心头的肉啊!”

石墩儿总算溜到了地方,潜伏在离别墅不远的草窠子里。

四周是冷色的绿,连露水和漫过草叶的晨曦也阴森森的。它机敏的耳朵听到秋虫子苦哀地叫,听到风儿沙沙地摇树吹草,听到警卫踏踏踩着土地,和对讲机里哇里哇喇的噪音。

眼下安安静静。两个外围的警卫抽烟说话,走过来又走过去。

“他娘的,一夜没合眼。人家倒是灯红酒绿,卿卿我我。”

“听大猫说,上星期过来,两人折腾了半宿,最后还光着屁股疯到客厅里。”

“老牛啃嫩草,不要命的。这么说,大猫开眼了?”

“当然,他是内警头儿,就在客厅角上待着。这一回,罗荔荔到手的平价油,就是‘老牛’发话,他亲自弄来的。”

“少不了好处吧?”

“难说。罗荔荔对下面的人,从来一毛不拔。黑透了!”

“没有白忙活的事。听说大猫迷上了罗荔荔,罗荔荔也投怀送抱,两人暗地里有一水。”

“‘老牛’还不吃了他?”

“顾得过来吗?他手里不缺女人。五奶八奶的排满了。”

“咳,这回过来,我看“老牛”气色不好,心事重重的。”

“传闻不少,早晚要出事的!”

……

这些话,石墩儿听不大懂,也漠不关心。它还不晓得自己来此的最终目的,那要看有什么机会了。主人伤好了准会出手的。至少,自己先探一探风吧?

石墩儿发现警卫腰上别着短枪,脸冷得像一块沉沉的黑铁。而且楼院里不时有藏獒生猛的吼声。石墩儿知道藏獒的厉害。豺狼怕它,跟虎子豹子也敢对阵。此刻,石墩儿拼命回味主人昨夜的磨刀声。那霍霍的声音,使自己的心情稍稍平衡一些。主人出猎前才这样磨刀。主人出猎时机智勇猛,枪无虚发,而且挥刀见血。

藏獒算什么东西呢?

一股凉气从心窍里慢慢溢出来。这时候,石墩儿感到饥渴难耐。肚里空空,两眼一阵阵地昏黑。它舔了些草上的露水,吞了个死蚂蚱吃,才稍稍好受些。

看起来罗荔荔和相好的还在梦中。太阳出山了,四周亮堂起来。清一色的油桶排列在别墅外墙两侧等着交易,罗荔荔又要发一笔横财了。其实这别墅盖好并不多久。有传言说,她还要在省城里再盖一座。

风迎面吹过来,石墩儿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是大脚身上的气味。就想,大脚贼心不死,又找倒霉来了。它藏在哪儿呢?这种时候,蝴蝶是惹不得的。罗荔荔在别墅露台上吼过,在镇子上吼过,谁敢动蝴蝶一根汗毛,要谁的小命!

石墩儿心里慌乱,不知该做些什么。这时,它看见别墅外墙的铁门开了,一个带枪的蓝衣人,领着藏獒栗栗和蝴蝶走出来。

没隔多久,大脚就出现了。

大脚一副摇头摆尾的神态,蝴蝶满脸的不屑。它避到栗栗一旁,生怕身上的牛仔背心弄脏。

石墩儿的心烧灼起来,恨不能立马奔过去掐死大脚。而大脚仍赖着不走,它摇着尾巴凑得更近,逗得蝴蝶矫情地哼哼。

蝴蝶的矫情使大脚躁动起来。它一定是想到趴过去进入蝴蝶身体的感觉,那种又快活又解气的感觉。

栗栗警惕地靠过来了。

大脚呼喝一声,无非是说,你多余而且讨厌,滚远些才是。

蝴蝶回避着大脚,惹得大脚心急火燎。

蓝衣人把嘴里的卷烟吐在地上,骂了句脏话,挥起电棍狠狠一击。无备的大脚来不及躲闪,即刻昏倒在地。

在栗栗和蝴蝶的嘻嘻声中,石墩儿的心火胀遍全身。“大脚,你真是活该,你真是色迷心窍啊!提醒你多少回了,你没记性,真是昏了头脑!”

栗栗显然已嗅到石墩儿的气味,腾腾地飞奔过来。

蓝衣人一脸的得意:“瞧,咱们的栗栗!”

石墩儿的脊上渗出汗水。“栗栗,这就是撞死我石臼的栗栗!”

栗栗气势汹汹地逼近。

似在预料之中。石墩儿沉一口气,扭头钻入身后的竹林,消失得没了踪影。在竹林子里,栗栗气急败坏地吼着蹿着转来转去,晕了。它身坯壮硕,性子又急,哪靠得近身子灵巧的石墩儿,慌乱中总被密密匝匝的竹棵子卡住。

栗栗走投无路时,石墩儿又出现在不远的蒿子地上,汪汪地吼几声。栗栗从竹林钻出来时,石墩儿一阵狂奔,在个土丘跟前站住,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

离石墩儿不远的地方,栗栗停脚蹲了下来。它惬意地抖抖身子,用前爪儿挠挠脖颈,一副蔑视的神态。说来也是,只需它腾空一跃,石墩儿就扑在脚下了。离开竹林,还能怎么样呢?

周围静得出奇,只有风吹蒿草的声音。

石墩儿打了个响鼻,并未把栗栗放在眼里,就像不懂得藏獒的厉害一样。它摇着尾巴,慢慢拐进身旁的草窠子里。

恼怒的栗栗哪知是个圈套,即刻冲腾过去,却被一只暗藏的铁夹“噗”地钳住。那是主人石二囤逮獐子用的家什,以前设下的,石墩儿心里一清二楚。

“栗栗,罗荔荔的帮凶,撞死亲人石臼的孽种,你也有今日!”

石墩儿浑身冒火,两眼血红,先是从后面一口咬断栗栗的尾巴,然后从它后腰撕下一块块肉来。

栗栗痛得疾声狂嗥,它没法子跟石墩儿较量了。

石墩儿满嘴是仇家的血肉。

蓝衣人闻声赶来。在密密的蒿草地里,他不知藏獒被铁夹咬住,只见石墩儿围着栗栗跳蹿。

“娘的,身价百万的好种,斗不了土狗崽子么?骂骂咧咧的蓝衣人站住脚步,举枪朝石墩儿瞄准。”

石墩儿的影子闪来闪去。

砰砰两声枪响——

中弹而毙的,是挪不开脚的栗栗。

枪声惊醒梦中的罗荔荔。她裸身裹着被单跑上露台,破口大骂:“谁他妈的开枪?不知道有油吗?”

于是,看家藏獒“黑霸王”放出来了。

黑霸王果然厉害。发现目标之后,就四脚生风,紧追石墩儿不放。

石墩儿仗着地形熟悉,忽隐忽现,惹得黑霸王咆哮不已。在十多个警卫的联手合围下,石墩儿无出路可寻。它身有内伤,早已精疲力竭。

石墩儿在晕眩中被擒了。

大脚苏醒时,发现自己和石墩儿一起,被捆在别墅门外的空地上。起初,它恍恍惚惚,以为是做梦呢。它瞅了瞅石墩儿,瞅了瞅挣不开的绳索和虎视眈眈的警卫,才知事情不妙。

罗荔荔在露台上暴跳如雷:“妈的,看我怎么收拾这俩杂种!”

石墩儿和大脚脑袋挨着脑袋。

大脚眼里一股子怨气。意思是说,你怎么也送死来了?

石墩儿满脸挂火。“你大脚是为干了蝴蝶,可我为惨死的石臼!”

大脚看懂了石墩儿的眼色,怏怏不平。“没错,我是想耍弄蝴蝶。我要干它,一是灭罗荔荔的威风;二是我要出气。想想,同样是狗,可蝴蝶过的是啥日子?再有,你知道被罗荔荔开枪打死的夏娃是谁?是我的至爱啊!这仇不报行吗?可惜,咱们过早地完了,死在眼前。只有等下辈子雪恨了!”

石墩儿的脑袋冷静一些,它再没哼出一声。还好,捞了个栗栗当垫背的,死了也值。它抬头望望远处的镇子,想想躺在炕上的主人石二囤,两行清泪就滑落下来。

石臼的身影在眼里一晃一晃,石墩儿吁了口气。“是啊,跟就要石臼见面了。”

罗荔荔穿了衣裳回到露台,一看到栗栗血淋淋的死尸,跳脚哭疯了:

“我可怜的宝贝哟!

“你怎么死得这样惨哟!

“老娘给你报仇!”

蓝衣人跟着就喊:“乱棍打死!”

罗荔荔吼道:“没那么便宜。来啊来啊,给这俩杂种浇上汽油,活活烧死,给我活活烧死啊!”

蓝衣人把黑霸王拴回楼院,抱出罐气油来,淋透了石墩儿和大脚的身子。“该死的,让你们烧成黑灰,烂成臭泥!”

警卫们退后几步,把一支支烧红的烟头扔过去。

临终时刻,石墩儿和大脚互望了最后一眼。眼里,有兄弟一场的千言万语,有不做孬种的默契,有死了还能投胎报仇的念想。它们是梗着脖胫面对火种的。

油液“嗡”的一声燃烧起来。

大脚钝痛得浑身抽颤:“天哪,我凭什么该死?”

烈火,却点燃石墩儿的灵智。

在火焰烧断捆绳的一息瞬间,在最后尚存的一息瞬间,蛰伏在石墩儿心底的愤怒,突然找到发泄的出口,一个让自己狂喜甚至狂傲的出口。

浑身是火的石墩儿,皮肉烧得开始发糊掉渣的石墩儿,叱醒昏昏的大脚,一跃而起,拼死冲向油桶。

大脚睁眼就明白过来,心里一声叫好。那盛油的玩意最怕碰火,镇上出过好几回事,惨透了。

如离弦的箭,大脚迈着快要烧焦、烧断的腿,冥冥中朝另一侧油桶奔去。

一片惊呼声里,楼里的警卫蜂拥而出,急忙冲天开枪恐吓,慌作一团。

罗荔荔刚喊出千万千万不能开枪,但为时已晚。

石墩儿和大脚在枪声中蹿上了油桶。

昨夜豪饮未醒,乱枪并没有止息。

——轰轰!

油桶区腾起熊熊大火,浓烟遮天。亏得离别墅远些,否则就麻烦了。

消息风似的传遍小镇。

镇上的人,家家杀鸡摆酒,悲喜交集。

望着远处没有散尽的烟火,石二囤连滚带爬地在门口哭着笑着,笑着哭着:“石墩儿,石砣,我的好儿子哟!”

——他把大脚的名字改回来了。